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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26 June 2011

别在思考上偷懒

重庆官方左得出奇的做法,真是好玩,就连一个论坛请我去做的演讲,也以消防通不过为名被取消。但有些朋友还是不放弃努力,终于在一个酒吧做了一次大家近乎答问似的座谈。来的都是些年轻人,且以在校生为多。我们的主题是谈电影,谈到了外国人拍的中国电影,谈到了电影中的教育,而且谈到了我欣赏的电影。当然这其间会谈到很多社会现实问题。谈社会现实问题,是因为与我们生活处境息息相关,与我们的权利有涉。不过,我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有一种急迫的心情,对于什么事,都希望找到一种解决的答案,乃至唯一答案,这样的心态,可能不是个别的,乃至也不只是年轻人的一种表现,在更大程度上可能是一种社会情绪的蔓延。这样的情绪我认为可以理解,也是社会上民众对政府改革逐渐失望的一种反应,这应该是观察社会的一个风向标。
 
因为许多是年轻人,他们急于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对社会的认识,我也用自己一点不成熟的思考给他们作了一些答复。但我的答复是很谨慎的,不愿意下什么断然的结论,更不愿意说什么决绝的话。这不是恐惧说真话,而是说你要考虑不说没有根据的过头话,不被误解,或者引向与我思考的相反方向,这就像鲁迅先生批评而被专制利用,虽然不能说完全是他的错,但文字是有后锉力的,你说的话不够清晰明白,不够有清明的理性,那么就很容易走向事物的反面,这也是我们说话和写东西的人,应该深加注意的事。当然,我们在写一般作品时,我们应该我手写我心,但在谈论复杂的社会问题时,我们恐怕得尽量少用惟一答案。当然,不能给出唯一答案,不能说决绝的话,让心急的年轻人是觉得不过瘾的。但认为作为一个对公共问题时常发言的人,不以别人的反对,也不是以别人鼓掌,就随意改变意见。反对的人很多,我未必错,只有是我自己的思考,秉乎自己的良心,那么“虽千万人,吾往矣”。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也不会为鼓掌而写作而说话,除非那是我自己的思考,我不会因为别人的鼓掌而往前面那种我不认同或者尚未思考的道路再进一步。别人鼓不鼓掌不是我写作的动力,我注意的是来自于自己根据材料、证据、事实等作出的判断。虽然这可能左右不讨好,但坚持独立思考,是我一惯所遵循的写作与说话原则。就像王力雄兄、刘晓波兄等起草的关于西藏问题的十二点意见,并不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就一定支持,而是因为他们所说的话,我都认同。假使我不认同的话,我就不会签字,甚至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群情激昂,国骂及汉奸之类的批评多有,而改变我的看法。人多势众,不是迫使我改变看法的理由。
说决绝而断然的话,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当然会引起他人说你“勇敢”之类的鼓掌,但“勇敢”并不是我言说的动力。我言说是因为我对社会问题有自己的看法,我的看法有可能有时不合你意,请你理解;如果合你的意,并不表明我所有的看法都合你的意,因为我不是你。合你的意,你当然可以欢迎并支持;不合你的意,你可以反对。我不需要谁无条件的支持我,即使是我的好朋友及家人,他们有与我思考不同之自由,有批评我的自由。观点不同,并不是敌人,这是我一惯强调的。观点不同,可能因为多种因素造成的,比如说利益基点不同,或者说掌握的信息不一样,甚至信息相同的解释可能也不一样,我认为再正常不过了。那种把不同言论视为敌人,视为必欲除之的对手的观念,应该加以改变,我们才不会堕入仇恨教育和阶级斗争的老路。昨晚朋友们所提的问题都有值得思考的价值,我的回答也许由于匆忙而过于简略,也许由于注意语言的后锉力而相对温和,但都是我的思考和内心想法,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朋友们所提问题过后,需要惟一答案乃至需要一个决绝答案的思维路径,还是让我有一点隐隐的不安。因为没有谁可以对社会问题一蹴而就,更没有可能提供一揽子解决方案,那种动辄都拿出一副包医百病良方的“圣手”,往往是我们应该警惕的,因为我相信波普尔的零星社会改造工程和哈耶克的渐进演进。我宁愿让你感到失望,也不会给你惟一的答案,事实上我也没有惟一的答案,我只能说几种方案,让你更清醒地知道自己选择什么。我认为喜欢得到惟一答案的思维方式和思考路径,正是我们教育的弊端之所在。喜欢惟一答案或者喜欢别人给一个惟一答案并接受它,这是典型的思想上的懒汉,完全是放弃自己自由思考的权利,这样的害处,于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这也正是我们的权利时常遭人剥夺而不自知的根源之一。书本上的许多惟一答案(尤其是有些荒唐的语文填空题的非此即彼)是臆想出来的非此即彼,而更为复杂的社会问题,怎么可能有一锤定音的答案?
200844915分于重庆沙坪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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